灯光如瀑。

他坐在那里，像一座孤岛。面前是三块屏幕，背后是汹涌的人潮。指尖在机械键盘上起舞，发出暴雨般的声响——那是他听过最动人的乐章。台下万千呐喊都退得很远，世界缩成屏幕上2560x1440的分辨率，每一个像素都是战场。

十九岁。本该在大学课堂里演算微积分的年纪，他却把青春押注在0.1秒的反应速度上。母亲总在电话里叹气：“再打一年，就一年。”可她不知道，这一年就是他的整个青春。

每个深夜，当城市沉入睡眠，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。训练室的方便面盒堆成小山，显示器的蓝光映着年轻却疲惫的脸。“休息”是个奢侈的词——手速下降0.01秒，就可能被后来者取代。腕关节贴着膏药，像战士的勋章。

直到这一天，全球总决赛。

第五局，赛点。他的手在抖。

不是紧张，是旧伤发作时不受控制的颤抖。汗水从额角滑落，在键盘上碎成八瓣。他想起三年前，第一次走进网吧赛的那个下午，阳光很好，他用省下的午饭钱买了两个小时机时。那时他甚至买不起现在用的这款键盘。

“值得吗？”记者曾这样问。

他没有回答。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，就像鸟为什么要飞，鱼为什么要游。

最后一波团战。他的手指在剧痛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，鼠标划出完美的轨迹。五杀！系统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，全场静默，然后爆然后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。

金色的雨从天而降，落在他的肩头。队友冲队友冲过来拥抱，他却轻轻推开，走向对手的比赛席。那个十八岁的韩国少年趴在键盘上，肩膀微微耸动。他伸手，摸了摸对方的头——就像两年前，他的第一位队长对他做的那样。

领奖台上，聚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。主持人大声念出他的名字，问他此刻最想说什么。他看着镜头，张了张嘴，最终只是深深鞠躬。

眼泪终于落下，不是为自己熬过的那些夜，不是，不是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，而是为所有不被理解的坚持，为每个深夜里与他一样孤独地敲击着键盘的少年。

那滴泪很烫，落在金属质地的奖杯上，瞬间冷却成一个小小的圆斑。

像句号，又像是起点。

后台，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：“我也要成为你这样的选手。”

他笑了笑，回复：“先保护好手腕。”

窗外，又一批少年走进网吧，带着同样的热望。而他的下一班飞机，即将起飞。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的痕迹，但他已飞过。